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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ny 2012》：是正义审判还是派兵借口？
马宁
一部揭露乌干达圣灵军绑架童军暴行的视频影片赢得上亿人关注并引发强烈争议——是怎样一部视频影片，在半个月内赢得了过亿人次的点击，创造了网络传播史上的奇迹？又是怎样一部影片，导致其拍摄者拉瑟尔不堪压力精神崩溃？在过去的将近一个月时间里，《Kony 2012》将曾经活跃在乌干达的圣灵军和其头目约瑟夫·科尼展示在全世界面前，也引发了前所未有的争议风暴。
据悉，这部影片不仅在虚拟世界中疯狂流行，在现实世界中也迅速催化出实际行动。2月，美国派遣100名军事顾问驻扎在非洲4个国家营地，协助抓捕科尼。欧盟3月24日宣布提供价值900万欧元的人道主义援助。随后，非盟打击圣灵军的5000人部队成立仪式在南苏丹举行，这支部队将得到美方协助。对此，各种质疑、抗议之声像潮水般涌来。有报道称，一些美国和非洲专家认为美国政界中的某种力量在有意利用《Kony 2012》将科尼和圣灵军渲染成对乌干达和周边国家的军事威胁，以此作为美国加大在非洲军事存在的借口。
■影响：
点击量已过亿打破纪录
《Kony 2012》在互联网引发了“科尼旋风”。从3月5日在YouTube视频网站上发布到3月20日的短短两周内，《Kony 2012》的点击量飙升到8335万次，这还没算上其他主流视频网站及Facebook、Twitter等社交网站上的传播。据统计，全球已有1.372亿人次观看了此片。
在中国，“看不见的孩子”组织已经设立了分支机构，并在北京、上海、杭州等地进行了多次宣传活动，新浪微博上一个名为“KONY2012特别行动组”的账号已经拥有将近十万粉丝。3月28日，Kony 2012中国区域联盟刚刚发布了用于4月20日活动的行动包，包括T恤、手环、海报等，定价46元人民币。
■效果：
推动欧盟援助非盟出兵
这部影片的巨大影响力在现实世界中也迅速催化出实际行动。欧盟3月24日在南苏丹首府朱巴宣布，向近20年来遭受圣灵军危害的非洲人提供价值900万欧元的人道主义援助。随后，非盟打击圣灵军的部队成立仪式在南苏丹举行。这支计划为5000人的部队由乌干达将领领导，将从美国部队那里得到协助，美军在某些方面发挥着关键作用，给予非盟部队装备和军事建议，并提供情报和培训。
中国社会科学院西亚非洲研究中心非洲室主任贺文萍说，虽然乌干达政府对于《Kony 2012》带来的负面影响多有不满，但是如果非盟部队介入，乌干达也乐得借力将圣灵军这个毒瘤一举打掉，实现国家自身安全和稳定的目标。
■质疑：
影片信息误导引发争议
不过，就在网络上千百万网友含泪转发的同时，《Kony 2012》引发的来自四面八方的质疑风暴也是前所未有的。其中火力最集中的一点就是，影片有意忽略了圣灵军的现状以及科尼本人已经不在乌干达的事实，对公众造成严重误导。
各种来自权威渠道的信息都显示，早在六年之前，在乌政府军队的围剿下，科尼及圣灵军的主要作战人员就已经离开乌干达，目前圣灵军可能只剩下几百名成员，早就陷入穷途末路。其残余势力逃窜至中非共和国，不再对乌北部构成威胁。
“‘看不见的孩子’所从事的事业并不是建立在对乌干达以及整个非洲的正确认识上，科尼现在不在乌干达，他也不能与希特勒、本·拉登、萨达姆相提并论。”美国纽约雪城大学非美研究中心教授霍拉斯·坎贝尔对本报记者表示。贺文萍也认为，在传播信息的平衡性上，《Kony 2012》的确存在明显缺陷，刻意引导观众将多年之前的情况误认为是现在的乌干达。
对于世界各国热心人士表现出的帮助乌干达解决掉科尼这个梦魇的满腔热忱，乌干达官方的担心多于感激。3月17日，乌干达总理姆巴巴奇也在Youtobe网站上发出一段九分钟的视频，他表示，“科尼以及圣灵军已经不存在于乌干达，而《Kony 2012》却没有指出这个关键信息。乌干达目前没有冲突。”乌干达旅游部门负责人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也表达了对影片给乌干达旅游商贸带来负面影响的担心。
本报记者采访了多位目前正在乌干达工作生活的中国人，不论他们在乌时间长短，定居于何处，反馈的信息非常一致，当今的乌干达虽然依然贫穷，但政局稳定，环境安全，生活安定。“事实上，乌干达首都坎帕拉是非洲最安全的首都之一，乌干达风景优美，刚被《孤独星球》评为2012年最值得旅游的国家。乌干达有非常著名的选美产业。对于这些正面信息，媒体上却鲜有传播。”一位在乌干达生活多年的中国人对记者说。
■反对：
在乌干达播放遭到抗议
就在圣灵军的阴影即将从乌干达人民心中淡去的时候，《Kony 2012》在当地的播放引发了受害者家属的强烈反弹。3月13日，声称是“看不见的孩子”组织当地合作伙伴的“非洲青年倡议网络”在圣灵军曾经活跃的乌干达北部地区播放这部影片时遭到观看者的反对，有愤怒的观众用石块投掷该组织成员，还有人致电广播电台，抗议此视频对冲突受害者的描绘。最终该组织只得暂停了播放计划。在乌干达国内的网络论坛上，各种质疑、抗议之声也像潮水般涌来。
乌干达政府3月17日在一份声明中说，乌干达欢迎世界不同民族、种族、信仰和文化的年轻人站在正义的一边，但不需要YouTube这样的视频网站来提醒圣灵军对乌民众带来的伤害。
“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向乌干达民众刚刚愈合的伤口上撒一把盐，而让科尼的头像遍布世界各地，就如同再次揭开受害者的伤疤。”贺文萍说，从人道主义关怀的角度考虑，应该充分考虑到受害者及其家属的感受。
★影片制作初衷
统一行动通缉科尼
《Kony 2012》这部30分钟的影片揭露了乌干达圣灵军绑架童军暴行。2003年3月，24岁的拉瑟尔从南加州大学毕业后和两个伙伴一起到非洲旅行。4月的一天，他们来到了乌干达北部。当时，乌干达政府军与约瑟夫·科尼领导的圣灵军正在交战。夜幕降临，拉瑟尔和伙伴们来到一个名为古鲁的城镇停驻，看到孩子们为了躲避圣灵军袭扰，集中到一个地下室过夜。
“我眼看着自己的哥哥被叛军用短刀杀掉，割开喉咙。”一名叫雅各布的孤儿说。通过这些孩子，拉瑟尔知道了圣灵军经常杀害平民，将小孩子劫走训练成童军。被劫走的女孩则常常被迫为部队提供性服务，稍有反抗就会被杀害。在镜头前，雅各布对拉瑟尔说他现在宁可死去，和哥哥在天堂见，说完痛苦地捂住了嘴哭出声来。拉瑟尔一时束手无策，只能向雅各布一再保证：“嗨，听着，你得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阻止科尼！”这成为整部影片最为震撼的一幕。
《Kony 2012》拍摄者拉瑟尔和他领导的“看不见的孩子”组织希望唤起草根的力量，呼吁美国政府对此有所作为。终于，2011年10月，美国总统奥巴马签署命令，派遣100名军事顾问，协助乌干达军队抓捕科尼，今年2月已部署完毕，分别驻扎在4个国家的营地。但拉瑟尔担心没有民众的持续支持，美国军队最终还是会撤出，使他对雅各布的承诺无法兑现。于是，他将自己当年旅行所拍摄的素材剪辑出一部叫做《Kony 2012》的纪录片，呼吁观众在今年4月20日这一天集体行动，让科尼的照片、海报出现在世界各个角落，无处遁形。这次行动的口号是“让科尼出名”。
★影片主角科尼
昔时头目今日逃犯
这部影片的主角、圣灵军头目科尼1962年出生于乌干达一个小村庄，生活在一个动荡的年代，乌干达各地起义此起彼伏。1986年，来自南方的穆塞韦尼掌权后，属于北方势力的科尼创建了名为圣灵军的军事组织并成为叛军。
科尼杀人如麻，无恶不作。他扩张势力的方法是逼迫抓到的男孩当童兵，女孩则沦为性奴。据联合国统计，圣灵军在过去30年约绑架了3万个小孩并导致44万人流离失所。
2002年以来，乌干达政府军对圣灵军进行了大规模围剿，极大地打击了圣灵军的势力，但始终没有完全消灭。目前圣灵军可能只剩几百人，躲在周边国家，已经六年没有出现在乌干达。2005年，科尼以战争罪及反人类罪被海牙国际刑事法庭起诉，成为非洲大陆头号通缉犯，目前仍逍遥法外。有情报显示，科尼现在在中非共和国境内。
★影片拍摄者拉瑟尔
精神异常正在诊疗
据称这个传播上亿次的影片所引发的讨伐声浪已经把其拍摄者击垮。3月15日，拉瑟尔被曝出精神异常，毁坏汽车，并当众裸奔，被警方拘留后被送进医院接受精神治疗。至于拉瑟尔的入院对于4月20日的全球活动有何影响，“看不见的孩子”组织未作评论。
拉瑟尔的妻子丹尼卡说，由于《Kony 2012》中描绘了不少自己的家庭生活，很多有关此片的争议涉及人身攻击，给拉瑟尔巨大的精神压力。她说拉瑟尔不久即将出院。
■分析
美国借《Kony 2012》
加大在非洲军事存在？
在人们对于《Kony 2012》持续关注之时，一些美国和非洲专家对于此片产生的背景进行了更深层次的挖掘，他们认为美国政界中的某种力量在有意利用《Kony 2012》将科尼和圣灵军渲染成对乌干达和周边国家的军事威胁，以此作为美国加大在非洲军事存在的借口。
“作为一位长期跟踪美国媒体战争报道的学者，我认为非常有必要来研究‘看不见的孩子’背后那只‘看不见的手’。显然，有关《Kony 2012》的整个公共传播事件都是美国军方有意为之的信息战中的一部分，以此来平衡社会上的反战力量。”美国纽约雪城大学非美研究中心教授坎贝尔对本报记者表示。
坎贝尔还通过研究进一步指出，“看不见的孩子”得到美国的保守主义势力基督教原教旨主义的支持，组织创始人拉瑟尔本人就毕业于美国军方背景的南加州大学创新科技研究所，而该研究所曾参与在伊拉克战争中针对美国民众的宣传战略。“非洲不需要救世主，需要的是团结与和平。美国应该公布拍摄和操纵《Kony 2012》的真正意图。”
乌干达著名政治学教授穆罕默德·马姆达尼在一篇文章中说，“圣灵军早就是一支溃不成军的力量，根本不值得得到从好莱坞明星到美国儿童，从打着人道主义旗号的干涉者到美军非洲司令部的一致关注。他们现在没有训练，没有武装，骨干成员大部分是当年被绑架的儿童。圣灵军早就不是军事力量，不需要用军事的方式去干预。”这篇文章认为，夸大圣灵军当前的威胁，明显是在为美国增加在这一地区的军事存在设立借口，向乌干达北部增派士兵和武装，然后扩展到整个地区。
这篇文章还指出，在圣灵军曾经活跃的乌干达北部地区的民众既不相信政府军也不相信圣灵军，他们现在需要的只是稳定的政治进程不受影响，来之不易的和平果实能够得到维护。而《Kony 2012》只是一味地呼吁武力干预，使人担心这一地区会因此再次陷入军事冲突中。
“所有观看此片的观众都应该清楚，不论是圣灵军的头目还是他们曾经绑架的孩子，都不是来自异国的外敌，而是这片土地上的兄弟姐妹。解决这一问题的办法并不是从物理上消灭他们，而是将他们融入乌干达社会中。那些美国和乌干达政府中的《Kony 2012》背后真正的操纵者，应该认识到圣灵军是乌干达国内的问题，应该通过乌干达的政治进程来解决。”
北京大学刚果(金)博士生龙刚对本报记者说，“看不见的孩子”对奥巴马非洲政策的支持是显而易见的，也必然从奥巴马竞选团队获得了大笔资金支持。他同时发出疑问，“《Kony 2012》素材拍摄时圣灵军有几千人，可现在它只有200到400人，正处于发展历史上最低潮的时期。为什么美国会在此时此刻大张旗鼓追杀科尼？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加大对这一地区的军事干预？”龙刚认为，这背后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乌干达艾伯特湖盆地发现了储量丰富的大油田。
中国社会科学院西亚非洲研究中心非洲室主任贺文萍说，虽然没有确凿证据证明《Kony 2012》的拍摄有政府背景，但美国今年2月在乌干达部署了100名军事顾问，3月影片疯狂传播，紧接着是欧盟900万欧元的人道主义援助和非盟成立规模达5000人的部队打击圣灵军并得到美国的协助，“如果把这些事件联系起来，很难让人相信全是巧合，产生疑问和联想也是自然的。”
在贺文萍看来，揭露圣灵军的暴行固然没错，但美国在圣灵军已经对该地区安全不构成威胁的时候积极介入，其意图的确令人费解。“当前该地区还有更紧迫的问题尚未解决，却把过去时的事情拿出来炒作，这很可能与美国期望进一步扩大在非洲的军事干涉密切相关。”她认为，美国看重的应该不仅仅是乌干达，更重要的是南苏丹甚至于非洲之角。另外，美军的非洲司令部一直暂设在德国斯图加特，也不排除美国将这次派兵乌干达作为为非洲司令部找到落脚点的一次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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